餐厅来了个不速之客,服务生们一见到他,纷纷走避,将郭芳瑜拱出来伺候难搞的客人。
纳闷不已的她被众人推到门前,尚要开口询问,答案在瞥见他的身影时便知分晓,她不悦的垮下脸。
「你还来做什么?」
「找-!」贺绍威云淡风清的语气,隐瞒住因看到她而剧烈跳动的胸口。
「不好意思,我不想见到你。」郭芳瑜嗤之以鼻。
「那我更不好意思要麻烦-,若不想我找店里的碴,就跟我出去谈谈。」
他的要胁惹来郭芳瑜的怒视,「你敢?」
「我敢不敢很快就晓得了。」贺绍威露出请她拭目以待的神情。
接受到他坚决的眸光,郭芳瑜衡量利害后,决定以大局为重。
「好,我跟你出去。」她走进餐厅里头交代领班,领班得知她请假的理由后,连忙叫她把他带走,免得影响生意。
出了餐厅,贺绍威来到停在路边的车旁,开启驾驶座另一侧的门,「上车。」
「有什么事这里谈就行,没必要上车。」郭芳瑜拒绝,只为了不愿与他处在封闭的空间里,那会令人窒息,尤其他独特的男性气息萦绕在鼻际,她强忍的悸动极有可能溃决,这个险不能冒。
「我不认为这里适合谈事情,当然如果-觉得我们吵架的画面给别人欣赏无妨,我倒是不介意。」贺绍威耸肩,把难题丢给她。
「你──」郭芳瑜气结的瞪他。
「如何?」他口气虽漫不经心,却很有把握她会点头答应。
果不其然,处于不利处境的郭芳瑜唯有认命的份,气闷的坐入恭候她大驾的位子。
车子一路驶到郭芳瑜家,一停下来,她立刻开门要冲出去,探得她行径的贺绍威扣住她的手腕。
「别想跑!跑了这次谈不成,还有下次,看-喜欢拖到什。时候,我随时奉陪。」
甩开他的手,郭芳瑜睨着他,「你明明就不想见到我,干嘛还这样苦苦相逼,对你有什么好处?」
「好处就是我想见。」
此话一出,郭芳瑜犹如见到鬼魅般惊恐的瞪着他。
「你真的是撞坏脑子了,我不想跟头脑不清楚的人讲话,麻烦你快去看医生,治好了再说。」说完,她匆促的打开车门冲出去。
贺绍威同样动作迅速的来到车的另一侧,堵住她的去路。
「不管我现在脑袋清不清楚,今晚我要跟-做个了断。」
「了断什么?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。」
「谈完再说。」
贺绍威抓住她的肩膀,硬带她上楼,进屋,坐在沙发上相视不语。
沉默几秒后,郭芳瑜按捺不住的低吼,「有事快说!不要折磨我了,你应该记得我上次说过,跟你相处会让我窒息。」
「-说过的每句话都烙印在我的脑海。」
「请你自重,快点说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?」郭芳瑜厉声道。
她严重怀疑他脑袋撞坏的程度非常惊人,不仅做出与他之前相反的举动,还口口声声对她表示好感,纵使他另有所图,但在碰到几次钉子后,应该晓得她与贺家已经保持距离,何必又来找她?
「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的情形吗?」刻意漠视她的敌意,贺绍威的视线远远落在遥远的某一点,似在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。
「那画面很难忘记吧!有个风流男人要跟女朋友分手,还得假藉别人之手,我还没看过如此没有担当的男人。」却是她挚爱忘怀不了的男人。
因此有时她憎恨自己,为何放不开对他的感情?明知今生绝无可能,她依然傻得沉沦在其中,挣脱不了。
「不容否认我在爱情路上是一团糟,糟到回想起来都冷不住打颤,有种自己在作梦的感觉,但我要讲的不是那天,而是高中时爷爷带-回来的那一天。」
她浑身被泥土沾染,邋遢的跟着爷爷出现在门口,眼露恐惧的盯着尽是陌生人的他们,那时她彷若被遗弃的小狗,可怜兮兮的眼眸,触动他心头某个敏感的角落。
但年少无知,他不懂得这代表的意思,只会戏弄她,藉以缓和那莫名其妙的感受,然而事后,他又感到后悔万分,但碍于自尊,道歉从不轻易说出口,便一直维持着她跑他追的怪异情形。
现在想想,他可笑的行为不过是为了表达对她的情意,却老是在「男生爱女生羞羞脸」的小朋友会有的顾忌下搞砸。
如今想起,不免觉得自己是个长不大、幼稚的男孩。
「你……」郭芳瑜仍狐疑的瞅睇他,「想起之前的事了?」
「对,拜那场撞击之赐,但深究起来是因为。」
「贺先生,拜托你行行好,不要把罪算在我头上,我没那么伟大,严格说起来,我才是那个受不了你的冷嘲热讽该去撞消防栓泄恨的人。」她不以为然的讽刺。
「-误会我的意思了,其实从我出院后就一直要找机会跟-解释,但一再被-拒绝,我明白是我太过分,-不接受道歉是理所当然,只是我不想让情况老是维持这样,才会硬着头皮威胁-,只希望-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。」
他低声下气到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,若说恢复记忆,无疑也是个大问号,毕竟他失忆前对她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但他都表现出诚意,她再不听他说完,便太不近人情,而且重要的是能一次解决,避免日后他再来烦她。
「好吧,既然你执意,那我就听你说,说完赶快离开。」
见她终于不再抗拒,贺绍威赶紧把握时机,将他被女人背叛导致车祸,醒来后潜意识作祟,才会造成性格大变,游戏人间,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,不给任何女人承诺,就怕再次痛彻心扉。
直到遇见「她」,那深切的熟悉感,撼动他遗忘的那块领域,他时常夜不成眠,只为了想起脑海中那个哭得揪痛他的心的女孩……
「然后呢?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?」虽然在听的过程中,郭芳瑜讶异又疑惑,但结束后却只是淡漠的低语,似乎没因他的说法,改变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。
「体谅我怀疑-接近贺家的目的。」
「然后呢?」郭芳瑜又重申。
「原谅我讲那些难听伤人的话。」她的冷淡显然不是贺绍威预期会有的反应。
「然后呢?」
「回来当我的助理,或者以-的能力,当设计师也行。」
主动邀约已是他表达最大诚意的做法,但似乎引不起郭芳瑜的兴致,她仍兴趣缺缺的答腔。「太迟了,我已经找到工作了。」
「若我强人所难呢?」贺绍威失望的凝睇面不改色的她。
「不可能,你能把握自己的疑心病不会再发作?」
坦白说,她已在他诉说自己的遭遇时,原谅了他,有因才有果,如果他对爱情的不信任是来自前任女友的背叛,他当然会尽能力保护亲人及自己不受到类似的欺骗。
不过原谅他,并不代表她有再次接受他的勇气,尽管他已很明显的透露对她的爱意,她却忘怀不了他那些犹如尖锐的针刺在饱满的气球上的讥讽,纵使他非有意,她仍胆战心惊。
所谓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,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。
「我……」贺绍威语塞。
「很难吧?在你对女人的恐惧未彻底消失前,纵使你又遇到爱情,也无法百分之百的相信对方,因为你潜藏在心里的莫大隐忧是个非常严重的致命伤,像颗未爆弹,随时有可能会炸伤别人。」郭芳瑜苦笑的诉说事实。
「对不起!」向来口若悬河的他,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说。
「跟我说抱歉没有用,你应该要对自己负责,当你能够坦然面对那件事时,才是你真正走出来,带着一颗真心去谈下段感情的时候,否则谁都无法救你。」
「被-这样一说,我的确太自私了,以为得到-的见谅,获得-的感情,就能解救我的爱情。」贺绍威嘲弄不成熟的想法。
「所以你不能只要求别人救你,你要想办法救你自己。」
「我会好好思考-的话,我先走了。」
盯着他落寞的背影,郭芳瑜忍不住说出心声,「我不做你的助理,但我可以做你的朋友。」
闻言,贺绍威顿时转身,惊讶不已,「-……」
「朋友。」郭芳瑜大方的伸出友谊之手。
「谢谢。」贺绍威感动的握住,结果虽不如他所料,至少现阶段是个好的开始,这样已经不错了。
「不客气。」
我不是不举,而是不再为了任何人而举,所以大家不必担心我的「性生活」,从今天开始,各位记者朋友们也将不会有机会报导我的风流事……
这段话是贺绍威在接受记者来电访问时的回答,隔日刊在报纸的娱乐新闻头版,也像在乘机宣布他将彻底终结流连温柔乡的恶息。
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贺正武,这个用尽心机欲让他改邪归正,却比不上一场猛烈撞击就达到目的的贺家大老爷。
另外还有带着兴味眸光,欣赏这篇有趣报导的贺绍洋,他坐在办公桌前,大剌剌的摊开报纸仔细阅读,深怕遗漏贺绍威转性后的「深情告白」。
待他合上报纸后,抬眼望着郭芳瑜,语带玄机的问:「我二哥话中指的女人是-吗?」
「这要问他。」郭芳瑜淡然的回应,彷佛不感兴趣。
「先问-比较快,-跟我二哥有没有可能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你们之间的争执有改善吗?」贺绍洋不死心的续问,尽管得到的是短短几个字,他仍乐此不疲,因为没意外的话,就能从其中嗅到一些线索。
「好像吧。」郭芳瑜像是懒得回答他的疑问。
「怎说?应该有发生一些事吧……」
「你非打破沙锅问到底吗?」他持续的干扰,让郭芳瑜不得已放下手边的工作,抬头盯着他,见他点头,她叹气,「好吧,如果不说,我的耳根子可能会被你吵得不得安宁。」
贺绍洋听完郭芳瑜大致的叙述,难以置信。
「朋友?就算-还不原谅他,也别这样戏弄他,况且-不是早跟爷爷提过计画停止的事了?」
「我没戏弄他,这也跟计画没有关系,只是我的想法。」
没有人在受到侮辱后,还能若无其事的跟对方相处,因此她递上辞职信后,便避重就轻的向爷表达她的退意,尽管爷拜托她将计画执行完毕,她仍是拒绝。
后来爷不再勉强她,介绍她到绍洋这里工作,也是担任助理,她很清楚他是硬安排这职缺给她,纵使她坚决不接受,但仍承受不了他们频频的游说攻势,最后只有举白旗投降。
不过这件事绍威并不晓得,她并非刻意隐瞒不提,而是觉得顺其自然就好。
「但听来你们已算两情相悦,何必搞得如此复杂,难道-不想帮助他重拾对爱情的信心?」贺绍洋蹙眉,纳闷她的做法。
「那不是我能做的,理由如我所说,若他跳脱不开,无论我多么努力,还是无法政变他的观点,既然关键掌握在他自己手中,旁人不便插手,以免落得里外不是人。」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,如果她答应跟他交往,开始或许很平顺,难保哪天一有风吹草动,他会多疑多想,争吵便随之发生。
「话是这样说没错,不过这有赖彼此在这段感情的付出,日子久了,他一定能够打从心底毫无芥蒂的接纳。」贺绍洋劝说,不忍看明明相爱的人,为了「背叛」的隐忧而无法聚守。
「再说吧,我们已经浪费太多办公时间讨论这个话题。」毕竟在各持己见的情况下,没有共识可言。
「-该不会要拿应付我二哥那套用在我身上?」
「哪套?」郭芳瑜不解。
「闲聊时间不可超过五分钟!」二哥跟他提及的公约内容,他只有两个字形容,便是「真绝」。
「呵,原来他有跟你说过,其实我很重视有效利用时间,所以看到他在办公时间跟女人闲聊打屁,就觉得他在浪费生命。」
「不是爷爷教-的?」
「爷只教我技巧,大部分的时候我得急中生智,那段日子隐藏自己的个性满别扭的,还好现在不用了……呼!松了口气。」郭芳瑜夸张的吐大气。
「辛苦-了。」
「我才不辛苦,辛苦的是爷,一把年纪了,还得为子孙操劳。」
「-了解爷爷的辛劳,何不完成他的心愿?」贺绍洋抓住她的话意试探。
「他的心愿我承担不起,也没资格捧贺家二孙媳妇的碗,相信会有更适合的人选。」郭芳瑜明白他的暗示,斩钉截铁的道。
「不就是-了?」
「别说笑了,要是你再继续借故浪费我的时间,我会考虑像对待你二哥一样,订个办公室公约,照公约行事,增进办事效率。」郭芳瑜故意板起脸。
「哦,不!谢谢-,我还是轻松自在点好。」贺绍洋举双手制止她的企图。
「最好,我省得麻烦,做事了。」
「是,我的好助理。」
「你怎么又来了?」被簇拥到门口的郭芳瑜,连日来对贺绍威同样的行径已心知肚明,但在见到他后,莫可奈何的语气仍是轻易流泄出嘴。
「用餐,不欢迎吗?」
「不是,只是没看过像你这样的客人,已经整整来了一个礼拜,吃不腻吗?」郭芳瑜瞅睇他。
在彼此同意以「朋友」身分相处后,他们之间多了份暧昧不清的情愫,却又谨守界线,徘徊在十字路口,不敢多想该朝哪个路口迈进。
而这样的互动,贺绍洋无法理解,多次说服她干脆「撩落去」,别再龟毛的考虑将来,毕竟那是个未知数,要是两人能够一起培养这段感情,未来是会跟着改变的,宽广的道路在等着他们。
郭芳瑜依然只是笑笑,反正到目前为止,这种模式对双方来讲都是最保险的,没有人会受到伤害。
「美味的食物,多吃几次都不会腻。」
「是,客人爱吃,我们不敢有意见,要坐同样的位子吗?」郭芳瑜边走边询问他的意愿。
「对,在那个角落我可以思考一些事及……」欣赏她忙碌的身影、甜美的笑靥,这些都是能够沉淀他一天工作后烦躁的良药。
「要吃什么?」郭芳瑜隐约察觉到他将说的话,也不续问,转而询问他今晚要吃的餐点。
「一样。」贺绍威毫不迟疑的说。
「好的,请你稍等。」
郭芳瑜记下他所点的餐,转身退去时,有位客人突然冲到贺绍威的对面位子自动坐下。
「绍威,好久不见!」
「是。」乍见她,贺绍威的心一紧,过往的事排山倒海的涌上脑海。
「不想见到我?」王玲玲娇媚的轻问。
「只是很讶异,我们从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了。」贺绍威声音淡然,尽管脸庞察觉不到一丝异状,内心却是错综复杂。
「我……对不起,是我的错。」王玲玲柔情万千的眨着眼。
「这是-的选择,我不便说什么。」贺绍威轻描淡写的带过。
原来自己能够平心静气的跟她谈话,那年争执的事一瞬间不真实得彷若梦境,痛苦的感受似乎也不再严厉的侵略他的理智,该是时间的流逝带走了这些哀伤,既然如此,他还介意什么?
胆小吧?怕再经历一次类似的伤害。
「其实这几年我过得不好,加上在报章杂志看到你的新闻,我很后悔,想要找你又担心你还在生气,刚才我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过来的。」
「是吗?」贺绍威不置可否。
「我们还能做『朋友』吗?」王玲玲主动伸手示意。
朋友!芳瑜那晚也是这么跟他说,听到时他是如释重负,也表示她的宽宏大量,那么此时他是否也该如法炮制,展现他的气度?
不,他办不到,曾背叛他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当他的「朋友」?
「抱歉,我想『朋友』这身分对我而言太沉重,目前的我还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跟-做朋友。」
「那我不打扰你了,本来……算了,没什么。」王玲玲欲言又止,黯然的回到原先的位子。
贺绍威盯着她落寞离去的背影,同情心浮起,差点冲动的脱口唤住她,后来因郭芳瑜送餐过来而作罢。
「她是谁啊?怎么坐一下又回座位,不一起用餐?」
「不方便,她是我前女友。」
「哦!那你的表现还不错喔,没有大吼大叫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叫她快滚,免得你看了怒意难消。」为了缓和他显得沉重的神情,她故意调侃他。
「这是公众场合,而且再次见到她,发现没那么生气了,只是芥蒂还在。」贺绍威指着胸口。
「很好啊,你的复元指日可待。」郭芳瑜扬唇赞许,「用餐吧,我去忙。」
用完餐,贺绍威已习惯性的等郭芳瑜下班,当两人走出餐厅时,一阵男女争吵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,诱使人停下脚步张望一下,他们自然也不例外。
视线望过去,贺绍威皱眉,拉着郭芳瑜掉头就走,但眼尖的王玲玲已经看到,急切的跑到他面前,勾住他的手臂。
「绍威,不要走,陪我。」
「王玲玲,-什么意思,当着我的面,跟其他男人勾三搭四。哦,不是,是前男友,我的手下败将贺绍威。」男人瞧清贺绍威的面貌后,不屑的闷哼。
「话不要讲得这么尖酸刻薄。」贺绍威冷眼望着叫嚣的男人。
他是政治名门的第二代,也是王玲玲脚踏两条船的另一个对象,李子良。
本来他们在学校是良性竞争的好同学,下课后也会一起切磋功课,直到王玲玲介入,同窗之谊彻底出现裂痕,最后终于宣告翻脸。
「不然要我说什么?抢输女人的无用男人,前阵子还被揭露『不举』,不会是用得太过火引发的后遗症吧?」李子良嘲笑。
「绯闻不可信,我已经澄清。」相较于他的盛气凌人,贺绍威温文儒雅的风度仍在,没跟他一起扬起漫天大浪。
「谁知道,话是你自己在讲,没人能作证。」
一旁的郭芳瑜,越来越受不了冷嘲热讽的李子良,明明错在先的人是他,碰到绍威一点愧疚都没有就算了,居然还目中无人、无礼至极。
于是她压抑不住胸臆炽热的火苗,当着众人的面,缓缓的道──
「我可以作证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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